有时去森林里伐木头做爬犁;因为山里道路泥泞无法行车,只能用拖拉机拉拖着爬犁把打下的粮食拉回来。
有时去地里检小麦个子,或者用铁丝耙搂小麦穗,这“检漏”的活儿在生产队是娘们干的;因为黑龙江大面积的小麦收割,通常是由机器来完成的。
对我来说,活儿轻是一方面,更让我感到轻松的是没心思了。
身处深山,没有电、没有信、没有广播、没有消息,就像个世外桃园。
而且,我这次出来就是一个干活的,不负责任、不用开会、不用操心食堂、不用担心有人吵架,只要管好自己就行。早晨,有山林里清新的空气供氧;中午,有苔头甸子边茂盛的杜柿解馋;晚上,有大把的时间来看书记日记背诗;这样的日子让我犹如轻松的隐士,不,简直就是神仙了。
当然,我一个知青混迹在这么多老乡中间,也有点孤僻的味道。
晚饭后,我躺在床上,脑海里翻腾着下乡来的一件件往事。我想趁这次有闲功夫,总结一下自己:
自己对于长期艰苦奋斗的精神准备很少。
回想小时候,喜欢动荡、喜欢台风暴雨、喜欢翻天覆地……但是现在,喜欢平静、喜欢洁身自好、喜欢你好我好大家好……
表现在精神上,过去敢于挺身说话,现在顾虑重重。
“哈哈哈!”旁边的老乡在大笑。有人正在讲去年来这儿收小麦的故事:“上回来的人不注意卫生,拉肚子,都提不起裤子来。人家拉得有趟数,他们拉得趟数都没法记了。”
我觉得他们的话题有点无聊,继续想自己的事:
是否过去年龄尚小,阅历太浅,少年不知世事艰,因无知而无畏。现在见识多了,懂事了,头脑复杂了,因挫折而慎微?
其实,这种见识多还不如以前的无知好,懂得了什么是便宜、吃亏,人便自私起来,这算不算一种颓废?
“哈哈哈!”旁边的老乡又大笑起来。还是那个爱讲故事的在讲:“这回来的馒头真好吃,上回做的馒头酸的,沾牙,吃了肚里还寒虚,沾牙沾得难过,只得搁手挖。”
这也好笑吗?我有点困了,继续坚持自己的思路:
自己在队上的所作所为,是有点胆小和懒惰。听了别人的话,不管对不对,就先点头;自己想干的事,又总担心别人会怎么看。
还有依赖,依赖施卫疆,依赖邵子昂,依赖插队干部。能推则推,能少操心就少操心,有不同意见也不高兴提,不据理力争。
临睡之前,我又背了一篇少儿诗歌:
月子弯弯照九州,
几家欢乐几家愁?
几家夫妇同罗帐,
几个漂零在外头?
迷迷糊糊之中,记得进山已经第十天了。
我不仅远离亲人,漂零在几千里的边境线上;而且也离开了知青点离开了同伴,漂零在深山老林里。
马上就要迎来下乡后的第一个国庆节了,“每逢佳节倍思亲”,上海的家,太远了,不敢想;但爱辉的家――知青点,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。
我有点想念知青,想念他们的上海乡音,想念他们的喧闹了。
国庆节要杀的那头猪杀好了吗?大罕公路的知青回队了吗?我从迷糊中醒来,辗转反侧,夜不成寐,看着屋顶白桦木缝隙中的光,怎么越来越亮?
心中一阵阵地烦躁不安,我终于发觉,去它的世外桃园和隐士神仙,它不属于过惯了集体生活的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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