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快过年了,好消息不断。
县商业部门到知青当中来招工,这是下乡后的首次招工,没有人争这个名额。
也许是大家都认为应该推荐最好的知青,那当然是知青点的负责人施卫疆,谁能跟他比呢?
也许是有的知青并不在乎这次招工,尽管没有人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更好的机会,但起码从知青中招工这种做法,让大家看到了以后的种种希望。
对被推荐了的施卫疆来说,能招工去县城拿工资,也算是如愿以偿了,他是个实在人。
临时队长老吴笑嘻嘻地对知青说:“怎么样,不要以为在农村没前途,将来招工都要从农村找人,你们就好好干吧。”
生产队团支部讨论我的入团申请,会上全体通过。
但这并不算数,让我填了一张入团志愿表,并让我参加了支部会。
在会上,有个支委提醒我:不要因为父亲至今还没有恢复党组织生活而产生思想包袱,要正确对待群众。
我知道他们去调查过我父母的情况了。其实,我并没有什么思想包袱,怕只怕组织上对我们这样的人更有思想负担。
不好的消息也有。
知青点杀年猪时挑了头肥的,结果那头近300斤的老母猪被开膛破肚时,从肚子里流出12只小猪胎,都有尺把长了。围观的人群个个发出啧啧叹惜声。
有人埋怨杀猪的老全头:杀了这么多年的猪,这老母猪怀的崽子都这么大了,难道也看不出来?
老全头埋怨养猪的高朗:老母猪怀不怀崽,喂猪的都不知道,我能分得清那肚子是膘还是崽呀?
反正这过年吃猪肉,大家心情不会好过。
心情最不好的是我。
交了入团志愿书后,大队团总支没通过。
其他知青觉得有点奇怪:大队其他三个生产队新知青的领队都入了团,只有我没通过,倒让三个女知青入了团。
但我并不感到意外,那天小队团支部会上,已经有支委提醒我,不要因为父母还没有恢复党组织生活而背上思想包袱。说明他们在讨论我的入团问题时,这是障碍之一。
对一个经历了家被抄过、父母被关押隔离过、至今还没个说法的孩子来说,具备这种心态是最正常不过的事,也不需要花多少时间就能调整过来。早两年被人指指点点骂着狗崽子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吗?
我能做什么呢?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握自己:能不能批准我入团是别人的事,但坚持不坚持理想是我自己的事。
入冬后,农村里包括知青晚上睡得早,每晚我就去食堂记日记看书,那里比较安静。当然,只要看到有女知青在那里,我就会离开。
下乡后,我依然保留着中小学的习惯。那时男女同桌之间要划三八线,现在,我和女知青之间除了必要的劳动和学习外,平时也没有什么往来。其他男知青会让女知青帮忙洗衣缝被。我是一个例外,缝补洗涮从来都是自己动手,没求过女知青。也因为我的例外,女知青平时就说我“官架子太大,严重地骄傲自满。”加上邵子昂们在水库差点给我制造出绯闻之后,我更是有意避开了与所有女知青的单独接触。
可是今晚,被批准入团的李晶霞和张春芳两人,却偏偏到食堂里来找我。没等我站起欲走,张春芳便开口问我:“有没有失去信心?”李晶霞也关切地看着我。
我当然知道她们是指我没被批准入团的事,我想她们并不了解我这些年来尝到过的世态炎凉和人生跌宕,我的内心已经十分坚韧。我对“有没有信心”这样的对话感到十分没劲,但想想人家也是关心我,便掩饰自己心里的不痛快,说:“没有。”
她们想安慰我,见我冷冷的,一下子也说不上什么来了。
沉默,直到她们离开。
我确实感受到了她们为我的好,只不过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表示我对她们的感谢。
我想,大概在她们心里,又加深了对我“严重地骄傲自满”的印象,
我的沉默很快被打破,第二天,团总支书记找我谈话,说“大队召开新团员入团宣誓大会时,你要代表全体青年发个言。”
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。
除了对已经入团的知青表示祝贺,对自己的将来表个决心,我还能说什么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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