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晨,我和几个知青正在江边帮食堂劈柈子,只见北面乌云快压过来了,东升的太阳旁边,一片彩霞。
高朗指着天对我说:“朝霞不出门,晚霞行千里。你们今天不该出门干活。”
我笑着说:“我们今天非出门不可。”
没想到在水稻地里,真的被一场大风刮回来了。
到地里,我已经叠好了60米长的稻埂,突然一阵风狂卷而来。接着,泥土、雪籽一起扑上脸,放在一边的衣服也给刮得好远,我追回衣服逆风而行时,风吹得连气也喘不过来。
我使劲跑回稻埂边,趴在地上避风,只见肖明双臂抱胸,像傻瓜一样,被四面昏天黑地的现象惊呆了。风猛烈地把雪籽和泥土抽打在他身上,痛打着他的脸,发出“噼呖啪啦”的响声。他呆呆地忍受着。
15分钟后,又是一个风和日暖的好天气,可是西山那边,却隐隐约约地集合起铺天盖地的乌云,慢慢地压了上来。
队长宣布收工。
晚上,社员大会讨论一个上中专的名额,大家推荐了我。
我并没有很高兴,一是因为邵子昂已经被推荐上大学,今年肯定要走;我想好好干一阵,并没有马上要离开的想法。
当然,更重要的是:我是很想读书,但不想去读中专,想去上大学!
我知道,如果明年有推荐上大学的名额,我的可能性是很大的。
开完会,几个知青把我叫到食堂,说明天没人干食堂了。
饭桌上,碗碟筷匙,乱七八糟,都还没洗;
灶房里,铁锅开着盖,锅里的残汤“吱吱”地冒着蒸汽。
我想,也许是邵子昂即将上大学,社员又推荐我上中专,让做食堂的知青一下子产生了想法:当头的知青一个个都被老乡推荐走了,我们凭什么在食堂埋头苦干?干脆都走吧,谁也不要干了。
我笑了笑,说:“没事,先把明天食堂人员安排好。”
插队干部老孙也对我说:“来,咱们先挑点水。”
我和老孙打着电筒,一人一副水桶,在黑暗中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。
半夜,四下寂静,只有井轱辘转动滑落、水桶落在井中的声音,还有桶里水随着我们的步伐发出的晃荡声音。
我想对老孙说不想去上中专,但又觉得难以开口,还是不说了吧,先把食堂的事安顿好。
二天后,公社传来消息,同意推荐我去读中专,并且明确了是黑河中等师范学校,让我准备四天后去县里考试和检查身体。
蔡景行看到我呆呆地坐在炕头上,知道我的心事,就嘀咕了一句:“上黑河师范有什么意思?只不过是早一点离开农村罢了。”
我很明白这一点,但现在去讨论有没有意思还有意思吗?
一个很直接的问题放在面前:我反复问自己:“能提出不去读中专吗?”
在知青的眼中,我如果提出不去,一定会认为我嫌黑河师范不是在上海,不是在北京,甚至不是在哈尔滨这样的大城市,我要等待和占用以后可能属于他们的大学名额,是有私心的。
还有,我如果坚持不去,明年即使有大学名额,社员和知青还会再推荐一个曾经放弃了他们推荐的人吗?
我陷入了困境。
脑子里有两个人在对我说话:“你不去读,是一种私心,没有人会原谅你。”“你去读的话,太可惜了,此生与大学无缘了。”
带着犹豫和困扰,我去县里应试文化和检查身体。
由群众推荐工农兵学员的做法,是1970年在北大、清华试点后,1972年春开始在全国高校推广的。邵子昂和我的被推荐,正是全国推广招收工农兵学员的第一年:1972年春。
第一年从全国范围招工农兵大学生,被推荐的大多数人虽然比较优秀,但文化考试却是必须的。
有一个知青答题出来后说,干了几年农活,连1/2+1/2=?都忘了,写了等于2/4。他是党员,是大队团支部书记,家庭历史清白,可是最后学校没有录取他。
听说还有一人参加考试时,面临解不出的数学题,嘴里念着“下定决心,不怕牺牲……”
可那也不行呀!“下定决心,不怕牺牲”是要我们平时这样去钻研学习,而不是临阵解题的神符。
推荐的人被涮掉一半,我顺利通过语文、数学、政治三门考试,并且也顺利通过了内科、外科、透视三项体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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