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也没想到,我们关于高考和病退的最后一封信,是两个人在同一天写下的。
我接到她的信,是在黑龙江大学报到后;她接到我的信时,户口已经迁回了上海。
信,又在大学里继续写了四年,其中最让我激动和高兴的却并不是她的。
1979年5月,我在大学接到母亲一封信:
“在你爸爸去北京开会时,收到小王一封信,她要求父母同意你们的婚事,并希望找她谈谈,给她一个回音。
当时考虑到种种原因,认为还是等你爸爸回来再讲。
你爸爸回来后,我们经过商量,基本上统一了看法,认为小王回上海后对你还是一心无二,这确是难能可贵的情意,这也是组织一个幸福家庭的很好前提。就由我执笔给小王写了一封信,告诉她做父母唯一希望的,就是子女能做一对互帮、互促、互敬、互爱的好夫妻。对于婚姻的选择权,当然是属于你们青年人自己的,并希望她支持你完成大学时期的学习任务。
又告诉她,我将去苏州开会,估计要到5月下旬才能回来,以后可以来家里玩,以便增加一些了解。
望你要专心一意的认真读书,不要分心,虽然对你们的事我们在看法上有一些周折,但你要相信,我会把她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。”
1981年寒假,我回上海时与她进行了结婚登记。
当年暑假,她以两地分居的理由,请了一个月的探亲假,到哈尔滨。然后我们一起去插队的地方看望老乡,在生产队呆了20来天。
那次在黑龙江边拍的合影,就成了我们的结婚照。
1982年夏,我大学毕业,教育部发文规定:为了不造成新的两地分居,知青大学毕业生可以分回配偶所在地。我有幸直接分配回了上海。
1983年元旦,父母为我们举行了婚礼。
现在我们整整结婚30年,儿子也在两年前完婚。
就在前天,七斤半的孙子呱呱出世,我们升级为爷爷奶奶了。
好多年来,每年我俩都会去一次长途旅行。除了靠近上海的江浙皖和当年插队的黑龙江之外,越南、香港、广西、广东、云南、湖南、长江三峡、四川、河南、福建、山东、江西、辽宁、海南……我俩的足迹差不多踏遍了大半个中国。
去年我和她一起去新疆自驾游,用16天时间,画了一个大“8”字,走遍了南疆北疆。这也是我走遍中华的最后一个旅程。
在巴音布鲁克的一块陡直的山坡上,开都河展开了“九曲十八弯”的美丽。河流在平阔的草原上绕着大弯西去,泛着西边太阳的逆光。
我们情不自禁地一起坐在山坡前,欣赏这“千曲百折始到头”的景观。
我突然想到了当年高考和病退时的曲折,笑着问她:“当年,你会想到我们有车有房的今天吗?”
她也笑了:“有车有房现在又不稀奇的,那时你就是一个农民,谁知道你后来会什么样?”
我点燃一支烟,沉思在人生曲折的回忆之中。
她见我不吱声,又说:“只要俩个人能在一起,什么都好。”
这时,背后响起了“咔嚓咔嚓”的快门声,回头一望,是一位陌生的摄影爱好者。
这位素不想识的年轻人对我们说:“对不起,拍了你们的背影,一直想找这样的情景,真美!”边说还边发出“啧啧”的赞叹。
美吗?我和她相视一笑。
美,是眼前曲折的河流;美,是年轻人拥有的青春。
现在,我们已经老了,只不过是坐在山坡上,品尝年轻时酿就和窖藏的醇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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