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文发表后,全国30多家媒体转载。广东省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台《热点追击》也约我在4月28日下午13:10-13:45进行直播对话。
主持人叫王小丁,让我作了案件回顾和原被告基本情况后,她发问:相信“神灵”的人为什么要乞求法律呢?
我:打官司,这对双方来说,可能都是极不情愿的,但既然是市场经济中产生的纠纷,他们大概也知道菩萨是不愿意管的,实际上也没有办法管的吧!打官司来解决问题,我认为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。如果说他们其它的做法都是无知的话,这一点起码的知识,他们还是具备的。我们可以设想一下,如果不打官司,会有什么结果呢?什么也不会有,他们平时一直挂在嘴上所说的灵感和许愿,本来就都是虚幻的东西。
问:仲裁后,原被告有什么新的想法?
我:双方在坚持预测和信佛上,我想他们都不会对别人说有什么改变。仲裁庭当场的方法是调解,要K大师拿出部分赔偿金。这个方案没有被S经理通过,因为她想叫K大师搬出被骗去的房子。这个案子至今还未了断,看来还有新闻在后面。作为S经理来说,这场艰难的官司告诉她:在如何做生意上要按照规范的程序,合同呀、协议呀等等,都不能疏忽。至于K大师是什么想法,恐怕他自己心里更清楚。假如还有大量的S经理这样的人轻信他,那么,K大师就会看到法律的弱点、社会的空子。好在这场官司还没有结束,我们希望法律最后能够让K大师失望,让S经理得到教训。
问:你对产生这种官司的背景有什么思考?
我:这是比较复杂的,笼统地说,是反映了人们在社会转型期的不适应。在计划经济下,人为的作用比较明显,个人的发展和社会的发展比较平缓,透明度也高。但现在要按市场规律办事,而不是按人的意志办事。市场规律是什么?很多人讲不清楚。社会变化太快,人的心理失去平衡,无知而又想投机的人会感到特别迷茫,他们期待在成功之前得到支撑,遭到失败之后又想得到解释。包括现代有很多社会和自然现象依然是谜,我们的理论界、哲学界、科学界如何用唯物论来解释现代社会又做得远远不够。这就给预测算命提供了可乘之机。气功预测正是从这些唯物论还不能解释的谜、从市场经济下人们的无知和投机心理入手,打入了社会的意识领域。
问:最喜欢接近预测大师的是些什么人?
我:用一些预测大师的自我介绍来说,往往是地方长官,权威人士,另外就是暴发户大款,老百姓是不会放在预测大师眼中的。这里特别要指出的是在此案的办房过程中,一路绿灯,那里有很多是管理部门,这里不乏党员干部。如果说这些人是丧失了信仰,不算过分吧。
预测大师从对个人命运的拿捏到渗透进经济领域的取财,也许是市场经济太有魅力了,引来了各路鬼神吧!总之,钱,对预测大师的引诱是巨大的。莎士比亚说过:恶念是隐藏不住的。在经济面前,在金钱面前,是可以看出真假的。问题是预测大师参与市场经济,给我们带来了什么?投机、混乱、纠纷,这场官司已经能够说明这一切了。
K大师没有听到广东省广播电台对我的直播采访,但他却看到了各种转发我文章的报纸。据说K大师大怒。
有人提醒我:当心大师发功害你。我淡然一笑回答:“如果他能发功害了我,我就服了。否则,只能证明我所揭示的一切都是对的。”
几个月后,我真的在徐汇法庭看到S大师在发功。
庄严的国徽下,K和S分别坐在对面的被告和原告席上。K,双目紧闭,两臂垂直,两手平放,两腿盘坐,运气发功;S,也是双目紧闭,两手不断地捻着一串佛珠,口中念念有词,发出咒语。
法官进来了,朝当中一坐,看着两个闭眼的人大声宣布:“现在开庭。”
可是那两人像是鬼魂附身,暗中正较着劲,对法官的宣布毫无反应。
跟我同来的年轻记者见状,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。
“不准大声喧哗!”法官对我们发怒了。
两人在这声并非指向他们的喝令下,才放腿收珠,睁眼收兵。
我继续将此可笑的场景写入第二篇稿件。文章见报后,领导对我传达了有关部门对气功预测的“三不政策”:不宣传不参与不评论。我不再言语,因为我已经尽到了一个记者的责任。我没有再追踪下去,对我而言,关注的并不是法庭的最后判决,而是想记录曾经以切磋“预测技巧”相交的双方──这一对能“占卜未来”的“神秘灵感”,当面对的不再是描金画彩的菩萨,而是会开口说话的法官时,他们会说些什么。经过对这两场开庭的描写,我已经达到了记录的目的。
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碰到一位好友,他送我一本书,书中有一章记录了他与K大师的一次会面,文字里透露出他对K大师佩服的五体投地。我随后将《对“占卜大师”亮红灯》一文传给他。在任何人面前,我都不隐瞒自己的观点。
若干年后,当政府和舆论聚焦在此类问题上时,我的父亲要看看我曾经写的这篇文章。看完后,他只说了一句:文章中提出的问题,至今还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。
在这里我再补充一个有意思的后记:
法庭对这个案子终审判决后的一天,K大师的辩护律师打电话请我吃饭。他叫杨绍刚,执业之前是徐汇局司法局副局长,无论在仲裁庭还是在法庭,他和我都是站在对立面的,怎么会约我吃饭呢?我怀着好奇心欣然应约。在席间才知道他是想和我交朋友,他告诉我:K大师当时看了我的文章后确实非常愤怒,跟他说:把这个记者告上法庭去!杨律师把我的文章看了三遍,没找出任何破绽和可以提出诉讼的理由,心中暗暗对我这个记者产生了好感。他回答K大师说:没办法告这个记者。
后来,杨律师真的和我成了好朋友,他在我主编的《商与法》版上开了“杨律师信箱”。我们一起为市民提供免费的法律咨询,搞了很多公益活动,以至于文艺界人士还将《新闻报》的“杨律师信箱”编成了上海说唱演出。
《新闻报》并入解放日报报业集团后,我和杨律师好多年没有联系。直到十几年后,我作为《新闻晚报》副主编参加一次公益活动与他偶遇,他那时已是上海市政协委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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