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场结束,队委会开始筹划到西边衙门沟里刨泡子泥的事。
所谓泡子泥,就是苔头甸子里多年沉淀积压的草炭。冬天,把苔头甸子上面的冰层打开,底下黑呼呼的草炭冒着臭烘烘的热气,等于天然的肥料。
那年全县农村在冬季投入了刨泡子泥的改土运动。
我们队在北面沿江有一百多垧沙土地,地力极差,是冬天改土的重点。
组织劳力去西边的衙门沟刨泡子泥没什么问题,但关键是要把西边的泡子泥运到北面的沙土地去,马车的安排就显得十分重要。
会上,我特地问车马队长何明英:“今晚马车和车老板能不能定位,明天出工能不能做到一个也不少?”
他顿了顿,欲说还休,但到底没说出什么,只应了一句:“应该没问题吧。”
第二天一早,我不放心,到场院去,见何明英正在套车,我问他:“怎么样?”
他莫名其妙地给我来了这么一句:“我跟你配合不好!”
我问他:“怎么了?”
他支支吾吾地,又开始说不清楚了。
我说:“这样,先去干活,晚上召开一个车老板会,我听听大家的意见。”
晚上,车老板的会由何明英主持。
他们讨论了一会马车修理和使役上的事后,何明英终于憋不住,把车老板拉泡子泥工分低的事说了出来。
生产队的工分一年四季是不同的,农忙时最高12分,农闲时最高8分。现在是冬闲的季节,白天也短,刨泡子泥的社员一般用五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一个工8分;但从西面到北面因为路远,拉泡子泥的车一天顶多拉三趟,每趟3分,车老板从早到晚要干7个小时,只有9分。虽然每工比正常工要高出1分,但他们觉得还是吃亏了。
何明英说:“人家说干活不为分,我就是为分。没有分你拿什么?去年我稀里马哈干了,掉了好多分,欠了账,找谁去?”
车老板开始群体发声:“队上就是想卡我们的分!”“不给分,能调动积极性吗?能出来干活吗?”“你们知青不像我们拖家带口的,不给分我们拿什么养家?”“跟你们好好说也没用,就得来点硬的!”
人多嘴杂,都容不得我插话。
何明英见他们有点过了,便指着说得最凶的铁旦说:“你别那么说,为啥你不出车不请假?为啥有意见不提,要消极怠工?我有时也有意见,可是从不停车!就算是不合理,我也不能停下集体的生产!”
车老板一听这话,蔫了。
我这才接上话头:“这样吧,你们觉得自己每天要比刨泡子泥的多干两个小时,那是把在家门套车到卸车都算上的。但刨泡子泥的五小时,却没把他们来回路上要走一小时算上,这算法有点问题。”
“那还差一小时呢。”有人嘀咕。
我接着说:“考虑到这一小时的问题,拉一趟3.5分怎么样?”
看大家低头算账后不再吱声,估计能接受这个方案,我补充说:“关于工分的问题,是经队委讨论定下来的,也许会有不尽合理的地方,我今天就是来听意见,看看有没有要改进的。但是要改,也必须经过队委会。我只能把这事在队委会上提出来,无论什么结果,队委会最后定了,大家都要接受。这不是谁硬谁不硬的事,有意见可以提,但不能消极怠工。如果大家都消极怠工,打不出粮食,就是给你一天拿100分也是零!”
第二天一早,趁在队部派活时,队委人员比较齐,我把调整车老板定额工分的事提了出来,几名队委没意见,通过了。
见何明英乐呵呵地套车,我对他说:“这事呀,你也有责任,队委会最初定工分时,你就应该在会上提出来。”
沟通意见,平衡利益,执行程序,团结班子……22岁不到的我要面对这一切,感到队长真不是好当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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